中国 工业大麻火热的背后，医疗用途的困境怎么破？

中国药用的工业大麻困局

1961年，联合国通过《1961年麻醉品单一公约》，简称《1961公约》，该公约将大麻列为受管制的毒品。1985年，我国加入该公约。1990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禁毒的决定》颁布实施，大麻被列为毒品源植物。
大麻中含有500多种化学成分，是最复杂的植物之一。这些成分又被分为大麻素和非大麻素两种，大麻素有100多种，其中最重要的成分有两种，一种叫THC(四氢大麻酚)，它就是大麻致幻的元凶，也是大麻被列为毒品的原因。
另外一种是CBD(大麻二酚)，它并非毒品，而是一种用途广泛的成分。在药用方面，它在治疗小儿癫痫、老年精神疾病、癌症止痛等方面功效显著，且具有不可替代性；在保健方面，它同样可以作为化妆品、保健品等产品的原材料。
现在我国还未同意医用大麻的合法化，国内甚至连CBD医用方面的研讨机构都很少。更为尴尬的是，关于工业大麻的医用价值，国内医疗界对其了解还不多，诸多国内一线医师都表示没听说过工业大麻。
CBD的医用价值是它最被垂青的，一个广为引证的故事是“夏洛特与大麻的故事”。一名每月发生300次癫痫的儿童，通过服用大麻药物后，将癫痫发生次数控制在每个月4次，根本过上了正常孩子的生活。
在抗癫痫方面，CBD可帮助抑制大脑振奋，降低癫痫发生；在止痛抗炎方面，CBD通过对环氧合酶和脂氧合酶的两层抑制发挥作用，药效强于人们熟知的阿司匹林。

世界药用CBD现状
如今，国外已有部分药企出产并出售含有CBD的相关药物。在美国食药监部门FDA同意下，吉瓦制药（GW）出产的Epidiolex成为第一个含有高纯度、植物萃取的CBD的处方药配方。后来Epidiolex陆续被批准在欧洲各国家销售（欧洲大麻药物里程碑，EPIDYOLEX获上市批准）。

就连我们的宝岛台湾也有不少的医用合法化呼声。去年底上，台湾医生赖彦合在网上发起「百医连署挺医用大麻合法化」运动。他认为大麻的医疗价值高于大麻滥用的风险，因此他呼吁政府不要剥夺病人的权利，已获53位医师具名连署，就连全台资深医师孔繁锦都表态力挺。
而身為少数力挺大麻合法化的资深医师，书田诊所精神科名医孔繁锦指出：“大麻作为药品使用，几乎是有利无害，针对癌症疼痛、一般疼痛、解焦虑、解僵硬，大麻吃了之后会让人觉得轻松又可以止痛”，并强调：“医用大麻是一个很好的药品，有一群病人非常需要，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们选择？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的权利？凭什么？”
反观中国大陆，现在对工业大麻的使用仍很有限，在医疗使用范畴更是“禁区”。曾有记者采访了来自上海、四川、宁夏等地从事药物学、肿瘤、神经等范畴的多位医师。记者听到的声响都差不多，“没听说过”，“是不是还在研讨阶段”，“咱们临床从没用过”等等。

中国作为工业大麻的起源地之一，也是当前全球重要的产地之一，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现状：中国有百万亩工业大麻
中国是世界上三个主要的工业大麻生产地之一，另外两个地方分别是北美和欧洲。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资料显示，中国工业大麻种植面积约占全世界50%，主要为纤维性用或油用。2017年全球606项工业大麻的专利中有309项来自中国。
随着CBD概念的火热，工业大麻的种植越来越受到资本的青睐。数据显示，当前国内有数十家企业布局工业大麻。这些企业主要在云南和黑龙江，这是我国两个通过地方立法开展了工业大麻种植加工的省份。
据中国农科院麻类研究所提供的数据显示，在云南，工业大麻种植面积为20万亩左右，黑龙江则有40万亩左右。此外，吉林、内蒙古、安徽、山东、山西、广西等地也有种植，“全国目前的工业大麻种植面积在100万亩左右”，研究所粟建光说。
在用途方面，各地情况也不相同，云南种植的工业大麻，主要用于提取CBD，成为药物、保健品等产品的原材料。黑龙江、吉林、内蒙古、安徽、山东等地，共有60万亩左右，主要为纤维用工业大麻，它们的纤维会被制成各种纺织品。

山西、内蒙古等西北地区和广西，大约有30万亩左右的籽用工业大麻，主要用作榨油和生产麻仁，当地人一般称为“火麻油” “火麻仁”。由于工业大麻中的THC含量非常低，且主要分布在花叶中，所以食用麻籽，并不会致幻、成瘾。
2019年3月，国家禁毒委员会办公室下发“关于加强工业大麻管控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根据《1961公约》规定，工业用大麻限于纤维和种子，其他用途的种植排除在外，我国作为《1961公约》缔约国，应遵守公约规定。
这意味着，我国工业大麻产业发展，只能在纤维用和籽用两个领域，炙手可热的CBD生产应用，在我国大部分省份仍属非法。

中国农科院麻类研究所
2020年11月13日，位于湖南长沙的中国农科院麻类研究所，各种不同的麻秆被晒在院子里，长的有5米多，短的仅1米左右。有些麻秆上，还有未收的麻籽。

麻类所的院里子，晾晒着成排的工业大麻、亚麻、苎麻等，这些材料将用于不同的实验。新京报记者 王颖摄
麻类研究所是我国唯一一个国家级的麻类科研机构，研究内容包括作物育种、栽培、农产品加工等。随着近几年来工业大麻概念的持续火热，这里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中国农业科学院麻类研究所1958年创建于湖南沅江，2001年整体搬迁长沙，是中国从事麻类作物研究的国家级综合性专业研究所和国家麻类产业技术体系依托单位。麻类研究所确立了以南方经济作物为主要研究对象，以麻类作物为重点，应用基础和应用研究相结合的社会公益性国家级农业科研机构的总体定位。

扶贫：工业大麻新功能
9月，云南曲靖豆温村，3000多亩工业大麻，给这个原本贫困的村庄带来了1200万元的预期收益，作为当地的脱贫产业，工业大麻在这里落户已经有4年。
麻类研究所研究员邱财生告诉记者，不只是这一个村子，他们在对口扶贫的地方——四川甘孜，帮助当地村民种植工业大麻，每亩仅麻籽收益就超过3000元。目前，他们帮扶的大麻种植产业，已有万亩以上，帮助许多建档立卡户摆脱了贫困。

实验室里种植的红麻正在开花。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

爆发：工业大麻蓝海初现？
《1961公约》明确规定，“本公约对于专供工业用途（纤维质及种子）或园艺用途的大麻植物的种植不适用。”
这也是“工业大麻”这个概念的来源。麻类研究所研究员李德芳告诉记者，当前，工业大麻的分类，主要指THC，也就是大麻中的致幻成分含量低于0.3%的大麻品种。
“按照THC含量，低于0.3%的是工业大麻，高于0.5%的则是毒品大麻”，李德芳说。
在CBD的效用被发现之前，工业大麻的主要用途只有两种——纤维用、籽用，大麻的纤维质量很高。粟建光告诉新京报记者，相对于棉花纤维，大麻纤维更长、更坚韧，还具有抑菌、吸湿等功能，所以在过去数千年中，都是纺织品的主要原料之一。

科研人员正在分装工业大麻籽，大麻籽来自不同的实验基地，未来将成为育种的材料。
CBD功效被发现，使得工业大麻产业出现了新的方向。
“与可以致幻的THC不同，CBD是一种与THC相克的抗精神活性成分，具有抗痉挛、抗焦虑、抗炎等药理活性，在药用方面价值巨大”，研究员邱财生说。

科研：1300多份工业大麻种质资源
11月份的长沙最高气温仍在20℃以上，野外作物几乎都已经完成收获了，只有实验室里，还有正在生长的工业大麻。这里既是育种研究的地方，也是种质资源保存的地方。
粟建光介绍，我国工业大麻方面的科研，起步较晚，但发展很快，“我国是大麻的起源地，野外有大量野生的种质资源，再加上从国外引进的种质资源，目前麻类所的国家麻类种质资源库中，已经保存了1300多份野生大麻的种子，这些种子是大麻育种和科研的主要材料”。
就在前不久举行的“工业大麻新品种中汉麻系列专家鉴评会”上，麻类所选育的3个工业大麻新品种“中汉麻2号”“中汉麻3号”“中汉麻4号”通过云南省种子管理站组织的专家鉴评，加上2019年鉴评通过的“中汉麻1号”，麻类所已经有4个新的工业大麻品种，这4个品种，其CBD含量均高于3%，最高的达到4.29%，同时，THC含量则均低于0.2%，比工业大麻标准的0.3%更低。
“当前工业大麻的育种，主要有两个方向，第一是降低THC含量，只有低于0.3%的才是工业大麻”，粟建光说，“第二是提高CBD含量，CBD是重要的可利用成分，提高它的含量，才会有更高的价值”。
THC和CBD两者必须兼顾，“提高CBD的含量并不难，难在同时要控制THC的含量，”李德芳说，“这两者关联度非常高，当前工业大麻育种的难题，也正在于此”。
除了提高CBD含量之外，工业大麻的全雌化，也是麻类所研究的课题。在自然界中，一般雌雄各约一半，CBD主要积累于雌株的雌蕊中，所以在实际种植中，全雌化品种才能大幅度提高收益。

远景：市场正在逐渐开启
数据显示，2018年，大麻类公司融资近138亿美元，而这个数字在2017年只有35亿美元。国外有机构预测，到2025年，这一数据将超过1600亿美元，也就是说，一个万亿人民币的全球市场，正在形成。
工业大麻是CBD唯一的有效来源，具有不可替代性。同时，CBD又是小儿癫痫等特定疾病的药品来源，同样具有不可替代性。不论是国外的资本市场，还是国内的大型药企，都在布局工业大麻，其目标只有一个，CBD。
“工业大麻的产业主要有三个板块，农业方面的品种、种植，技术方面的提取、提纯，应用方面的产品研发”，粟建光说，“目前，全球的全产业链条已经铺开，但基本上都处在起始阶段，主要集中在育种和种植方面的开发”。粟建光告诉记者，从基础资源、技术等方面的储备看，我国具备在未来的产业发展中展现竞争力的条件。

“在育种方面，我国的水平已经基本和国外持平，目前CBD含量最高的品种，超过4%。未来几年的目标，是在THC控制在0.3%以下的同时，把CBD含量提升到6%”，粟建光解释，之所以是6%，是因为THC和CBD的关系复杂，目前学界许多人都认可，在THC含量低于0.3%的同时，CBD含量6%是一个天花板，“我们近期的目标，就是通过分子育种技术或基因编辑技术达到乃至突破这个天花板”。
此外，在应用方面，目前也有多种产品正在研发之中，比如化妆品，新京报记者在麻类所见到了一种正在研制的化妆品，包括乳液、精华、面霜等，研究人员告诉记者，初步研发已经完成，正在进行临床试用，这部分工作主要在医院进行。

一方面，工业大麻的市场正在快速扩张，另一方面，和工业大麻相关的观念和认识成为产业发展绕不开的问题。
粟建光说，“我们的国情不同，在历史上，我们曾深受毒品之害，因此对毒品也格外敏感。目前的难处主要有三方面，第一就是如何加强监管，我们需要国家层面的法律法规、政策等，对工业大麻进行更合理的管理。
第二，如何做强我们自身的产业，我们是工业大麻的发源地，应该在科研方面做出更多的成效，以此使我们在未来的产业发展中不至于落后。
第三，还是要改变观念，让人们把工业大麻和毒品大麻分开，不再一谈大麻就色变。工业大麻在其他方面有极高的价值，比如纤维、籽都具有很好的保健功能，CBD更是重要的药用资源。”
一个明确的全球趋势是，因为CBD的医用远景，以及近些年不少国家对其在医用范畴的逐渐解禁，部分抢先企业非常重视有关CBD的专利注册等工作，希望在工业大麻更遍及被使用后，抢占先机。国内已经有很多跨界企业计划涉足工业大麻，布局各环节产业，希望在政策进一步放开后，大展拳脚。
部分来源：新京报 公众号（新麻在线 ）
CNN拍摄的夏洛特与大麻的故事